傍晚,月光泠透,烛火摇曳。
白居易一人坐在床榻之上,呆望着眼前面墙的画纸,雕窗的花影映在上面,勾勒着一个妃子的倩影。
清平调里白居易最爱的不是“云想衣裳花想容”这一句,确实语语浓艳,字字流葩,可他不悦,甚至羞赧。
李白是个天才,世人皆知他的才情四溢,是漾在酒里淌在笔尖的浪漫娟丽,无人能敌,又遑论他白居易。
李白闭上眼,盛唐就在口中酝酿,在指尖雀跃。一口酒,行云流水落笔成章。
他爱透了他的才华,他无可救药的浪漫与至极的乐观主义,也恨到忍不住拍案、咆哮,甚至嚎啕呜咽。
一掌下去惊动了满案纸烟,尘埃四起,却未让推门而入的人半点动容,他脸上依旧是一抹淡淡的笑。
白居易诧异地望着自顾自捡拾起一地纸稿的空海,看着人坦然地在身旁落了座。
借着烛光白居易这才看清,空海今晚的笑到底是有些不同的,脸上染着几分少有的绯红。
没有多想,白居易兀自坐下,不再看那和尚。
“好好的青龙寺不呆,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倒是你,这时候在恼些什么?”
“……恼这世道。这就结束了?这一切?”
“也许是,也许不必。”
白居易扭头看他,那人低垂着眼帘,浅柔的视线像是在轻抚地板上铺散的纸卷。
空海像是微醺的样子,肩上搭着月色,连原本清冷碧蓝的光晕竟也融化在了沙门微倾的脊背上,勾画出绒绒一层伽罗色的暖意。
僧人今晚一身墨兰衲袍,腕边绣了一抹晶蓝,衬得人手腕润玉般细嫩白皙。倒是右手掌侧隐约还留有几道血痕,是猫留下的。
他轻抿着嘴,邤长的脖颈遮在层叠的衣衫里。除了唇边一抹笑意,整个人染不上半点人间烟火气。
“怎么,连我也觉得好看?”
白居易倏地回过神,拽断流连在那人身上的目光端坐回面冲灰墙的姿势。
“你这和尚说什么胡话,还没回答我呢,这么晚来,有事相求?”
话音即落,手已不自觉地拈起搁在一旁的小羊毫,笔在指间轻盈地打着旋儿,未干透的软豪甩出一连串的水珠,惹得地上数点斑驳。
“我记得《长恨歌》里有一句,‘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是吗?”
“听你这语气,可不像在问我啊。”
白居易挑了挑眉,笑着望向空海。
“我觉得写得很好。”
僧人认真地转过头,眉眼一弯,雀跃的烛焰点亮了那双澄澈的双眸。
浅褐色的眼眸里,是笑得张狂肆意,却也在与人对视的一瞬呼吸一滞的白居易。
一拢红衣,玄纹云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空海总在想,何物能与此人配,该伴其身侧的,美人太俗了些,酒又不配他的风发意气。一把折扇,似是恰到好处了。
也罢也罢,最该侍其左右的,自然是与他灵魂相契的笔墨纸砚才对。
诗人突然打破了寂静:“看样子,长安的日子也蛮有滋味,那你还回倭国吗?”
“世人道我恋长安……”
“哈哈哈哈哈哈哈空海你今晚是怎么了,难道是胡玉楼办了庆功宴,给你灌酒了?”
正笑着,眼前的光亮不知何时叫人挡住了,白居易正要抬头,却见空海俯下身,鼻尖相碰。
“空海你...你真的喝酒了?”
年轻的诗人吓得小腹一紧,半支着上身不敢看空海的眼睛。
自己明明没喝酒,怎么也浑身燥热起来了。明知对方的理智是唤不回来了,眼瞅着两人的喘息愈发急促。
白居易抬手欲推开空海,一边扭头一边还在开脱。
“喂喂和尚,僧袍还在身上呢,头顶三尺有神灵啊你修行高不怕罚,尔等凡人要是佛祖看到我玷污了他的弟子我可……”
“你总是这时候话多。”
“什么叫总是?我唔……”
当那人的唇覆上来的时候,甚至没有多少温度,发烫的是白居易自己。软唇纠缠,呼吸交错,一片春光旖旎。
似是不满被区区沙门占了上风,诗人一把揽过僧徒的腰,将人掀倒在了床榻上。
“你要自己来?”
“......你这话都跟谁学的?以后不许再去胡玉楼了!”
诗人还一副气恼模样,青丝不扎不束披散在肩上,空海没忍住笑出了声,被人蛮横的吻堵住了声音。
僧人一手扣在白居易头后,一手解开了人做工精细颇显身材的红袍。翻身欺压而上之时,白大人眼里已是波光荡漾,情如潮涌了。
世人道我恋长安。
其实只恋长安某。
空海打心底里觉得唐人的诗真是绝了。
评论(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