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与人鱼
如题
商人晴明x人鱼博雅
很久以前给维太太的文
我……写不出来新粮我面壁
1
夜幕之下，一艘三桅杆的中型船只驶入了港口，原本应该挂在桅杆上的旗帜被取了下来，让人认不出船只主人的真正身份。
港口的地下酒吧里正在举行拍卖会。
只属于海盗以及海中商人的拍卖会，所囊括的商品种类异常繁多，或是北欧海怪的牙齿，又或者是鲛人的泪珠，形形色色等等不一，有些时候，拍卖会上还会出现一些特别商品。
安倍晴明是拍卖会的常客。
无论是商品的供应，还是买卖商品，他都有所参与，拍卖场的重要客人之一，讨好的对象。
谁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在这么年轻的年纪里获得那么多稀奇珍宝。
传言说他是妖怪之子，能够驱使海中鬼怪为他工作，更有人直接说，他所拥有的那艘船，实际上就是一艘幽灵船，在各大洋中来去自如，不畏惧各种暴风骤雨。
只有安倍晴明本人知道，这不过是祖上留下的各种航海书籍奇闻异事以及追求某样东西的决心而已。
不过……驱使海中鬼怪这一点倒是还有点根据。
但也无需多说，东洋的一种秘术而已。
“嘿，玛丽莎，给在座的诸位跳支舞尽兴吧！”
还没进酒吧的门，就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酒馆里的老板搓着沾满油污的双手对弯腰收拾酒桌而露出深沟的侍女说到，火塘里堆着的木炭显现出鲜烈的橘红色，黑色的铁质烤架上穿着几只肥嫩的山鸡和海鱼，落下的油水与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化学反应，而后火焰燃烧得更旺。呯呯的碰杯声此起彼伏，听到酒店老板的话，套着亚麻斗篷的吟游诗人趁兴拉起了手中的三弦琴。
被称作玛丽莎的侍女随手将托盘放到柜台上，毫不推辞地捏起裙角就随着诗人的琴声跳起了即兴的舞蹈，长发变作漆黑的波浪飞舞，喝得醉醺醺的客人忍不住拍手叫好，有人甚至开始吹充满挑逗与调戏的口哨。
玛丽莎迈着轻盈的舞步将手搭在安倍晴明的肩膀，甜腻得融化的声音对他们说欢迎光临，浓密的睫毛扇了扇，显出一种妩媚的神态。
以极其娴熟的手法回应了女侍者的挑逗，安倍晴明走到了酒吧老板面前。
“这位客人，你需要点什么？”酒馆的老板擦拭着透亮的玻璃杯，嘴上的小胡子随着他说话的声音微微颤动。
“拍卖会。”
一边说着，一边推出了属于自己的信物。
“今天你来的真是时候。”酒吧的老板拿起了了一盏油封示意安倍晴明跟上他“今天我们得到了一条人鱼。”
不算特别稀罕的物件，虽然说人鱼肉可以长生不老，但那要处于爱恋状态下的人鱼主动献出自己的肉，否则人鱼肉就是一种剧毒，所以其更多的用途是用于使用观赏，而非食用。
“一条来自东洋的雄性人鱼。”
穿过楼梯来到酒吧最底下，一板木门后面就是异常宽敞的拍卖场，酒吧老板将他从后方引过去，一眼就能看见巨大的花瓶状的玻璃缸。
只是外面盖着布，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比起西方的人鱼，东方的人鱼更为娇小而且稀少，而雄性人鱼更是少见，毕竟对于大陆好奇充满了幻想的人鱼，多数都是从沉船内听说了某些童话故事的少女人鱼。这样一条雄性人鱼，对于某些有些收藏怪癖的人来说，的确是极为不错的宝贝。
“你似乎对这件物品很感兴趣？”
安倍晴明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这个巨大的花瓶。
老板撩起了一点布料，露出了里面的些许景色。
安倍晴明似乎看到了一抹猩红的颜色，比那些炼金术士拼尽一生都在寻找的贤者之石更为美丽。
但仅仅是一闪而过，对方就结束了展示。
将自己带来的货物交给了后台的人，安倍晴明便入座等待拍卖会开始。
猩红色。
挥之不去一遍遍重放在脑海里。
闭上眼睛，也在不停重现。
拍卖会的小锤一砸，嘈杂的声音停止了，拍卖会正式开始。
一开始是普通的货物，偶尔穿插几件引人眼球的东西，最为宝贝的货物当然要到最后才给予展示。
晴明的指节敲击了几下自己的椅子，那巨大的花瓶终于在几个男人的搬运下出现在拍卖台上。
下面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似乎对这件商品异常期待。
“接下来，是最后一件商品，来自东洋的雄性人鱼。”
骤然揭开了盖在花瓶上的布料，透明的玻璃遮不住什么东西，里面的一切明明白白展现出来。
突如其来的亮光明显让人鱼感到不适应，他抬起了手臂，上面零零星星的挂着伤口。
人鱼本不就是什么温顺的动物，晴明见过一些人捕猎人鱼，用挂着锋利锐刺的渔网网住人鱼组织对方挣扎，可这条雄性人鱼身上这么多伤口，大概一直都未曾因为疼痛而停止挣扎吧。
矫健的男性身躯，从腰处的线条往下延伸就是紧紧贴合的鳞片鱼尾，上部的鳞片隐隐约约带着金色，而越是到下面，越是鲜烈的红色，比火焰更为耀眼，几乎把一汪清澈的海水都染成红色。
鱼尾鳍处也是同样的红，只是又忽然变得薄透，打磨到极致的红宝石的切片。
非常美丽。
拍卖场的人踩在梯子上，用棍子强迫对方放下手臂，将那张脸展示给各位。
人鱼本身就生得美丽。
不是偏阴柔的，而是充满了阳刚之气，同人类青年一样年纪，坚硬线条的脸，但是如果仔细一看的话，又会觉得对方五官还残留了少年的青涩。
人鱼躲闪着，可花瓶那么小，他哪也去不了。
在海水中漂浮的长发加了点同鱼尾的颜色，那双眼睛也是同样明亮的色调。
愤怒之下是恐惧，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张开口发出了声音，也没有人能够听得懂。
人鱼的话语与人类不同，如果想要听懂的话，大概需要一些特别的道具。
“极为稀有的雄性人鱼，拍卖开始！”
气氛炒得足够热烈，这样稀少的东西即使拿去收藏，也是值得向人炫耀得，更不用说某些抱了龌龊心思的人。
“你看，他的脸。”
“别有一番风情呢。”
诸如此类的言语让人鱼的价钱越来越高。
到最后，甚至有人出了一千个杜伯伦金币来买这条人鱼。
安倍晴明忽然伸出了手，做了翻倍的手势。
被压了价的人气恼的盯着他，跟着再度出价。
仿佛一定要和安倍晴明争个高下。
“那一位……不是安倍晴明吗？他居然会出那么高的价钱买这条人鱼。”
“他可是狐狸似的商人，绝不会做亏本的事，这条人鱼一定有什么玄机。”
他的出手让价钱再一次被炒高，更多的人参与了竞争，拍卖场显然也喜欢这样的结果，不断举锤说出煽动性的话语。
人鱼不明白这群人究竟在干什么，浅色的唇开开合合似乎在询问什么。
价钱再度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七千个杜伯伦金币，某些地区一年的收入。
气氛总算平静下来了一些，毕竟，这样的价钱，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加价的高度了。
晴明第二次做了翻倍的手势。
他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看他惊讶的眼神。
只是有气不过的人厚着脸皮再加了十枚金币，妄想从安倍晴明手里占到便宜。
于是，他第三次翻倍。
巨额的数目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可没有人能够压住这个价钱了。
毕竟，这数目远远超过了一条人鱼本身的价值。
拍卖师因为太过惊讶而忘了落锤，直到有人提醒才如梦初醒般的敲击下去。
这条雄性人鱼从现在起便属于安倍晴明，马上就会送到他的船上。
2
船只因为在海上航行了很久的时间，船舱地步大多数都有些漏水，安倍晴明的船只也不例外。
然而对方却把这个缺点改造了一下，如果想保持船的一些稳定，又不想抛锚的话，就会打开最下层的船舱，让海水进来，充当稳定的重物。
有人敲了船长室的门。
“晴明大人。”
安倍晴明从来不曾在任何港口中招募水手，但是在他船上却总有水手做着工作，甚至还有几名不应该在船上的厨娘。
没有人知道这些人从哪里来。
只有安倍晴明自己知道，这些人的真正来历。
他所拥有的珍宝，大多数都有着极为漫长的岁月，东洋有传说讲述了一件物品被使用过多次之后便会拥有灵性，称之为付丧神。与这些人的来历也是相似，那些度过了长久岁月的物品聚集了灵魂，敬重将它们唤醒的安倍晴明，成为了他的仆人。若是一定要找个相近的比喻的话，大概就如同阴阳师驱使式神的术法。
将灯芯点燃，罩上擦亮的玻璃罩子，安倍晴明从柜子里取出了作为收藏之一的药物，然后拿起让人准备好的东西，向船舱底部走去。
越往下越是潮湿，连空气里都是海水特有的味道。
木制的楼梯时不时发出吱呀声，而靴子底部踩上上面渗出的水液发出粘腻的闷响，安倍晴明来到了他的目的地。
盛满了海水的船舱底部。
将雕花的油灯挂在钩子上，鹅黄色的光忠诚的为自己的主人照亮了有限的地方，因为封闭而呈现黑暗的船舱让透明的海水也被染成了漆黑的颜色，有东西破水而出。
黑发中混杂了红色发丝的长发因为湿水的关系紧紧贴着人鱼的皮肤，明明应该是很久都不接触到日光，却奇异的呈现出浅淡蜜色的肤色，猩红的眼睛警戒的看着安倍晴明。
拿出了从某个秘术商人那里得到的药物，仿佛也是海水的咸涩味。
“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那只远离他的人鱼。
惊讶于他能与自己交流，人鱼靠近了一些，红色的鱼尾在黝黑的水里划出道道波纹。
“……你是……”
人鱼没有说自己的名字，而是反问了他。
“我是安倍晴明。”
“晴明吗……”
人鱼顿了顿“你也来自东洋？”
安倍晴明无声的点点头。
“我是源博雅。”
人鱼依旧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是他伸手也够不到的程度。
“你能过来一些吗？”
听到他这样说，源博雅反倒将鱼尾一滑，竟是游得更远“你和那些人也没什么两样。”
人类总是诱捕人鱼，这样的故事源博雅听了很多，而且对方买下他的意图他也不清楚，这样诱惑他过去，恐怕是想做些坏事吧。
这样认为着，所以重新游回了离对方最远的地方。
“身上很痛吧。”
虽然人鱼的伤口可以自愈，但是那张渔网上的尖刺挂出的伤口很深，在海水的浸泡下反倒更为严重，时不时还渗出些许血丝扩散在水中。
说不痛是假的，但源博雅能够忍受下来。
“一直那个样子，会很难好。”
连鱼尾的一些小地方都有被划伤的鳞片，仔细一看他买下的这条人鱼，可谓是遍体鳞伤。
“我把药和食物留在这里，我还会再来的。”
知道对方绝不可能那么轻易放下警戒心，安倍晴明不会强迫对方一定要过来自己这边。
不希望那双猩红露出恐惧的情绪。
在胸口不断敲击的感情让他无法忽略自己的心。
和那些捕猎他们人类似乎不太一样。
源博雅在伸手触到了放在一边的东西，对方没有把油灯带走，而是留给了他光亮让他能看到自己拿到了什么东西。
瓶罐被扭开，源博雅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以前在海底受伤的时候，母亲给自己涂的药也有相似的味道，他不是懵懂无知的人鱼，知道对方一个人类不可能自己用这些东西，那么……这是为他专门准备的吗？
是真的想要他被治好，还是仅仅因为不想让他因为身上的伤口而失去观赏的价值？
源博雅无法判断。
但对方的确是一个特别的人类，会和他交流，为他准备专门的药物，甚至连桶里的鱼类，也给他放了几种种类。
如果对方明天还来的话，应该和他说一声谢谢吧？
源博雅无声无息的沉进船舱底，油灯中温暖的灯光静静照着这片冰凉的海水，明明还是冰冷的海水，可源博雅却隐隐约约察觉了一丝丝暖意。
3
安倍晴明是个特别的人。
源博雅的鱼尾在冰凉的海水中轻轻摆动。
赤裸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气里，上面留下的伤痕在药物的治疗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等到尾鳍上的伤再痊愈，他便可以离开这里。
“我会让你离开的。”
他是这样对他许诺的。
那天拍卖会的时候，他明明看到对方拿出不少钱买下他，若是只想放他走，未免也太出人意料了。
但无论他如何问他，晴明总是能巧妙的把话题转移过去。
“你为什么会被他们抓住？”
安倍晴明的靴子浸在海水里，而源博雅则攀住他的腿支撑身体与对方对视，猩红的眼睛看着对方。
如果源博雅身为女性的话，这样的画面大概会让宫廷画师人类幽会人鱼的画面，不过源博雅不懂这些，对于人类来说他的寿命漫长，而对于人鱼来说他却是才成年不久而已，从未上过陆地，对于人类的知识来源于沉船以及被捕猎的遭遇，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有怎样的含义。
“还有两个月，就是人鱼的洄游了。”
人鱼回到自己的出生地举行的仪式。
将这样的消息赶去对方也许会被对方卖给那些捕猎人鱼的海上猎人，但源博雅相信晴明不会。
也许是因为他的药，他的彬彬有礼，或者他对于他是特别的。
“回去的途中，被抓捕了吗？”
那是一段极为糟糕的回忆，比起二十年前源博雅参与的那场洄游仪式来说。
“二十年前的洄游很盛大，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人类。”
只能呆在船舱底，鱼尾支撑不了行走，而晴明也不能时时刻刻同他待在船舱底，所以源博雅珍惜与对方交谈的时间。
能和人类这样和平友好的交流，只会存在在童话故事里。
“第一次吗？”
“是啊……误闯进来的人类，带着他的孩子。”
对于源博雅来说也是遥远的回忆，记得不太清楚。
“我给你带了这个。”
晴明没有过多追问下去，而是将他带来的东西递给对方。
“真是难得……”
紧密的木料涂了防水的漆，上面装饰着美丽的图案，因为是古物的缘故，呈现出一种微微氧化的发黑，琴弦却未曾受到影响。
“找不到东洋的乐器，只能暂时给你这个。”
看到自己的小人鱼时常在自己即将离去时露出一点失望的神情，晴明便问他想要什么。
毫无疑问，人鱼擅长歌唱。
雌性人鱼的歌声是最为诱惑的东西，无论是谁，除非将鼓膜刺破，否则不会对人鱼的歌声无动于衷。但源博雅作为雄性人鱼，比起歌唱，他更擅长于乐器。
什么乐器都可以，如果是来自东洋的弦琴或是管笛更好。
源博雅拨动了有些松动的琴弦，流泄出来的音乐几乎传遍了整艘船，甚至于沿着波浪传给了海洋，共鸣充斥了整个空间，躲藏在洋底的生物发出低沉的歌声，似乎连星星都在在和着一起歌唱。
非常美丽。
还好那些拍卖场的人并不识货，否则他的小人鱼现在也许在拍卖之前就到了某个富豪家里的水池中一夜一夜的弹奏，直到指头流出鲜血也不停歇。
因为弹奏，源博雅自然而然将身体转了过来挤进晴明的腿间，冰凉的鱼尾根部贴上了晴明的衣物，赤裸的背贴上了晴明，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依靠。
让人觉得苦闷的动作。
弹奏玩一曲之后，源博雅微微扭头，冲着晴明露出微笑“谢谢你。”
被水浸湿的长发贴合在他的脸颊上，有几滴调皮的透明水珠还在往下滑。
没等晴明伸手扣住对方的腰，人鱼便再度游进舱底将他给的乐器小心放在一层细沙之上，这也是晴明特意准备的东西。
与对方相贴的地方被水打湿，晴明露出有些无奈的微笑，手边铁桶中的鱼类扑腾了几下，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
这是源博雅的食物。
“博雅只吃这种东西吗？”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当然也有吃过一些藻类，但和人类的食用方法绝不一样。
“博雅想试试吗？”
“什么？”
让船上的物灵将准备好的晚餐带过来，从海里打捞出来的背脊呈现黑色的海鱼被涂了香料烘烤成肚腹金黄色的模样，被切成了鱼块摆在盘子里，是源博雅没有见过的东西。
“晴明……那是什么？”
“是鱼。”
“骗人……我吃过那么多鱼，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博雅对自己的味觉很自信吗？”
“唔……”
“闭上眼睛吃吃看，我保证这是鱼。”
如同哄骗似的话语。
将手撑在对方膝盖处，源博雅真的闭上了眼。
银制叉子戳了一点微烫的鱼肉接触到他的唇，人鱼张了口。
柠檬清香微酸与鱼肉的鲜甜，在海中无法吃到的味道。
一口一口，由对方喂进去，有时候因为带了一些碎屑在上面，人鱼还伸了舌去舔。
猩红的眼睛离他越来越近。
晴明几乎闻得到对方身上海水蒸发的气息。
除了第一次见到人类，源博雅从来没有离人类这么近，终于发现似乎有些不妥，人鱼的尾鳍拍了水，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安倍晴明突然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让对方在痊愈之后离开船舱底部。
4
因为安倍晴明拥有的财富，不少海盗都盯上了他的船只。
在他们眼中，安倍晴明的船只就是满载了宝物的金匣，没有人对这个不动心。
但是安倍晴明狡猾得和狐狸一样，要想在海上靠计谋抓住对方非常困难，所以一些人打算直接用武力来逼迫安倍晴明就范。
许诺给东印度公司一半的分红，驾驶着快船的海盗们突然带着崭新的武器出现在大洋之上。
安倍晴明一收到瞭望台上的物灵传过来的信息立马就安排了应对的策略，做好了战斗甚至弃船的准备，但是……
源博雅……
若是这艘船被对方俘获的话，他们不对不会放过源博雅。
他的小人鱼应该在海中弹奏，而非在别人的庭院里变成摆设。
隐隐约约察觉到船身有些细微的摇晃，源博雅听到了由远及近而来的靴子踩在木制楼梯上的声音。
是晴明的声音。
感觉到安心的人鱼游向对方经常坐着抚摸他头发的地方。
然而摇晃的油灯之下对方的表情却异常严肃。
“博雅，我要你离开这里。”
“……”
源博雅非常疑惑，红色的尾巴不安的在海水中摆动。
“我会让你离开。”
虽然对方之前就许诺过这件事，但绝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让他离开。
尤其是晴明的脸色，仿佛他是什么糟糕的东西一般拼命赶他走。
回忆之前的事源博雅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当然相信晴明不可能无缘无故说出这样的话，但梗在胸口莫名的情绪还是让他觉得异常难受。
以前在海中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也许他是生病了。
嘱咐过物灵将操纵机关打开，船舱底部的木板渐渐往两边收拢，新鲜的海水涌了进来，将本来铺在下面的细沙混入其中渐渐消失。
安倍晴明没有在开玩笑。
“为什么……晴明……”
源博雅想知道答案。
“总之，博雅快走。”
越是耽搁一分钟，源博雅被袭击的可能性越大。
他的小人鱼伸出手想要同往常一样抓住他，漂亮的猩红眼睛只映出一个人，可安倍晴明往后退了几步，拒绝了源博雅的动作。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与上药，源博雅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即使现在离开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于是安倍晴明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战斗，而非源博雅脸上露出的难过。
属于他的小人鱼太过耿直，所有的情绪大多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嘴唇哆嗦着想再对晴明说些什么，可对方直接转过了身，沿着来时的楼梯离开了曾经与他一起相处的黝黑船舱。
知道对方不会再回来这个地方，源博雅的胸口一阵一阵撕裂的疼痛。
无论是为他寻找弦琴，还是喂他食物，晴明对于他的感情都是真挚的，但是现在又这个样子对待他，未免也太过分了一些。
不过自己为什么要在意这些？
源博雅依旧想不明白。
趁着海水的流动，源博雅的鱼尾摆动起来，几下便远离了安倍晴明的船只，身体往下一沉，便消失在茫茫的海洋之中。
“他走了……”
物灵在晴明耳边低语。
“我知道了。”
安倍晴明注视着航海图“那些海盗还有多远？”
“大概两海里。”
“准备战斗。”
不是作为战斗作用制作的货船配备了一定数量的炮台抵御小范围的海盗袭击，如果对方穷追不舍的话，他大概会选择弃船离开。
毕竟，狡兔都有三窟，他安倍晴明怎么可能只拥有一艘货船而已。
船上的一些货物若是被人拿去了当然令人有些心疼，但最珍贵的那件已经离开了，所以也变得无关紧要。
货船的速度比不过海盗的快船，短短两海里很快就被对方追上了。已经明目张胆的海盗放弃了在桅杆上挂作为伪装的旗帜，而是直接升起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骷髅旗。
直接的招呼是来自十几门铁炮的炮弹，货船的船身在这样强烈的攻击下摇晃着，渐渐倾斜了船身。
物灵们在进行反击，无奈于装备之间的差距，而且晴明也发现了，对方似乎受到了某些人的支持。
偷窥他财宝的人果然不止于海盗，即使为他提供庇护的东印度公司，也因为利益的原因对他伸出了罪恶之手。
不过他已经做了准备。
持续不断的反击做出了决不投降的假象，黑色的柏油却从安倍晴明的船上不断流进海洋，漆黑的粘稠液体顺着海面的波浪蔓延，甚至有一些沾染了对方的船只底部，轻轻敲打燧石，点燃了绳子，小小火花不断蔓延，最后变成了点燃所有柏油的火焰，海面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身上沾染柏油没逃过火焰袭击的船只开始惊慌失措，它在海中横冲直撞试图躲避火焰，却因为这样的动作抹上更多在海水里漂浮的柏油，橘色的火焰燃烧着，发出木板烧焦的气味和熊熊的黑色烟气。
然而安倍晴明也并没有完全逃过柏油的影响，他也在躲避着这一场由他造成的在海上蔓延的大火，下半截身体泡在冰冷的海水中，而接触空气的地方却被火焰烧得灼热的海风吹得生疼，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晴明觉得海水在渐渐升温。
海天相接的地方似乎连天空都燃烧起来了。
安倍晴明低头入水，柏油只会在海面上漂浮，如果他能够游得足够远，那么，这场海中大火不会把他烤熟。
一只手臂抓住了他。
不属于海中女妖的纤细。
在海水中没法开口说话，如同藻类漂浮的长发温柔的拂过晴明的脸颊，红色的尾鳍在水中更显得鲜亮。
是他没有离去的小人鱼。
喜悦，害怕，愤怒，以及开心。
过多的情绪交织在安倍晴明的胸口处。
他当然无法因为对方不离开很有可能陷入被别人抓到的危机而去指责对方，毕竟，造成这样结果的人是他自己。
“晴明……”
人鱼的声音传过来。
晴明看向对方，发现对方的表情中夹杂了疑惑。
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看着晴明不肯离开，明明回到海洋是他所期待已久的事情。
可是，无法丢下这个人。
“博雅……”
晴明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爆炸阻止了。
陷入火海中的船只发了疯般的将炮膛中的炮弹射出去，炸来一朵一朵极高的水花，搅翻了海水，配上那燃烧了海面的柏油，让原本应该平静湛蓝的海面变成了地狱的光景。
巨大的水花压住了晴明和博雅，让他们两个被迫沉入水中。
晴明不是人鱼，没有办法在水里自由的呼吸，骤然的袭击他显然也没有躲闪开，肺里被呛进入了不少水。
一连串的泡泡飘出，源博雅紧紧抓住安倍晴明，强力的海水似乎想将两个人活生生撕开。
这样下去不行。
想要带着对方浮上水面，可随之而来的又是落进水中毫不留情的炮弹。
大海变成了囚禁安倍晴明的牢笼，让他无法逃离。
源博雅抓得很用力，猩红的眼睛透过变得混浊的海水看向晴明，夹了红色发丝的黑发与白发如藻类般缠绕在一起。
人鱼突然缩短了二人的距离，贴上了将他买下来又把他放生的男人。
先是冰冷，而后才是温热，为数不多的氧气渡了过来。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晴明有些讶异的微微睁大眼。
不想让这个人死。
这个人和其他人相比，是不同的。
而且，他救了自己，所以，也应该得到人鱼的回报。
鱼尾用力摆动着破开混乱的水流，几口氧气支撑不了太长的时间，他只能一口接一口，直到带着对方脱离了困境。
勉强算是到了安全的地方，海中陡然生出错落暗礁危险地带，现在却是两人的藏身之处，浮出海面的刹那，那感觉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般久。
源博雅不自然的别过脸，不再对上晴明的目光。
理不清的思绪，似乎让身体都觉得不舒服了。
“博雅……”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救你。”
故意装作冷淡而生硬的语气“等把你带到安全的港口，我就走。”
“博雅……那么想离开吗？”
“我和你们人类不一样。”
“对于我来说，博雅就是博雅……”
“别说这种乱七八糟听不懂的话。”
夹杂了火焰气息的风还刮在脸上，博雅低下头，毫无疑问，他的确不该留在安倍晴明的身边。
无论怎么说，对方都是人类，他是人鱼。
鱼尾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安的摆动着在水中的红色尾鳍，也许是被刚刚的海中火焰灼伤了，身体火辣辣的发疼。
“我说的，是真心话。”
“……”
越发听到晴明这样说，越是难受。
“总之……带你去最近的港口。”
索性不去想对方话中的深意，鲜少接触人类的人鱼哪里能应对这样的话。
“把手给我。”
强硬的语气气势隐藏了因为晴明的话而鼓动的心脏，果然是生病了，不然为什么身体会觉得这么奇怪？
“博雅……你……”
对方应该冰凉的手此时传来异常的高温，脸色也显得有些难看。
“什么？”
“不舒服吗？”
“没有，准备走吧，这里不能多留。”
“不用担心我，哪里不舒服吗？”
越是听到对方说话，越是难受。
“你……”
“我不希望看到博雅难过。”
“那你就别再说话！”
突然拔高的声音，人鱼捂住了白发青年的嘴，“听到那些话，身体就变得好奇怪。”
猩红的眼睛似乎也多了几分水润。
“真的……好奇怪。”
连呼出的气都是灼热得吓人。
源博雅此时提不起半分力气，只想趴在深深的海底休息，或者，晴明再多触碰他一些。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源博雅退来了，却被晴明反拉住手，身体更加无法反抗对方的无力。
这是为什么？
是什么奇怪的魔法吗？
干净而纯洁的人鱼哪里知道这种反应所意味的东西。
头也开始变得晕晕乎乎的。
可是，现在不是这样的时候，需要去足够安全的地方。
“博雅！”
晴明的声音好远……但是……
忍不住反握了对方的手。
“博雅！”
再……多一点喊我的名字……
自己的思考开始变得模糊，眼前似乎看到了突然破水而出的爬满贝类的古旧船只。
6
源博雅再次醒过来时，灼人的火热已经散去了，但是身体仍旧残留着些许不舒服的感觉。
这是怎么了吗？
意识回笼之后发觉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海水底的细沙极为舒适，就像晴明在船底为他特别准备的一样，因为黑暗眼眸所见的并不清晰，隐隐绰绰看得出是船舱底。
是谁救了他和晴明吗？
不对……记忆里断节之前看到了一艘如同传说中幽灵船一般的东西，那是谁的船吗？
脚步声在靠近，是源博雅所熟悉的声音。
不自觉的游向声源的方向，想要早一些见到那个人的心情不知为何压抑不住。
这种感情要如何称呼？人鱼的故事里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事情。
“博雅？”
晴明接着灯光看清了自己的人鱼，猩红的眼睛里如今盛满了期待的闪烁，同一开始他所见的警觉完全不同。
这一切都是因为两个人相处的原因。
明白这一点的晴明呼唤了自己人鱼的名字，在海水中浸得冰冷的皮肤贴在他的手背上“晴明……”
“博雅，把这个喝了。”
递过来的，是装有奇怪颜色液体的玻璃瓶，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怪异的光芒。然而源博雅却没有半点怀疑晴明的举动，将液体喝下。
浓烈的草药味，比源博雅喝过的所有药水都要奇怪的味道，但意外让身体轻松了一大截。
“这是什么？”
“现在才问什么……博雅也太过不小心了。”温热的吐息在人鱼的耳边“如果是毒药的话……”
“如果……”
“什么？”
人鱼的声音仿佛和黑暗一样低。
“如果是晴明的话……没问题……我相信晴明。”
“那是缓解发情期的药水。”
“发情期？”
果然如晴明所料，他的人鱼并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人鱼爱上一个人，那么它就将进入发情期，身体发热难受，期望得到爱人的抚慰……这就是博雅所遭遇的事。”
简单的说明了博雅所遇到的问题，人鱼安静的听完了晴明的说话，转而在晴明等待他的反应的时候，游回了水中。
即使借着灯光也看不清水底人鱼的表情。
晴明的意思很明白了，源博雅当然清楚。
他到了发情期，所以，他对某个人怀有爱情。
那个人是晴明。
想要看着那个人，让他呼唤自己的名字，和他在一起，这就是所谓的“爱”吗？童话故事里对于这个词的描述千千万万，到了自己身上反倒让源博雅不知所措。
于是借着海水来掩盖自己不知所措的心。
可是，晴明看起来似乎是个温柔的人，但他一直在黑暗中站着，似乎在等待源博雅的回应。
良久之后，油灯短短的灯芯燃灭了，视线中彻底归为一片黑暗。
细小的破水声。
“晴明的话……我愿意……”
黑暗充当了他们的证人，从此两人生命将永远的缠绕在一起。
却不是不再分离。
作为徜徉大洋的商人，若是说安倍晴明没有底牌就太过于小看这只狐狸了。
中型的货船只是一点伪装，真正的满载珍宝的船只，是他从大西洋某处得到的幽灵船，在听到他的指令后，才会在海面再度出现。
因为在海底待了很久以至于龙骨爬满了贝类，行动却没有丝毫的迟缓。
舱底的开关被启动了，晴明看到他的人鱼渐渐远离他，漂亮明艳的鱼尾在阳光照射而粼粼的海面上划出金红色的线条。
源博雅回头看了晴明。
晴明无法去挽留自己的人鱼，他答应过源博雅让他离开，而且博雅说得对，他们终究不是相同的。
“这样的我，会变成晴明的累赘。”
“还是离开……比较好吧？”
想要说出阻止对方的话。
“如果再像这一次一样让晴明遇到危险的话……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阻止的话语背梗塞住了。
飘荡的物灵在晴明身边“他会回来？”
“他会回来。”
人鱼潜进水中，消失不见。
7
和东印度公司那些敲诈骨髓的人那里做完了交易，以大量的金钱得到了对方许诺对他大开方便之门不会再和海盗合作袭击他的承诺，然而安倍晴明清楚，这些人的话只能信半分而已。
果然……才行驶出港口没过几个小时，瞭望的物灵再次敲开了船长室的门，告诉他又出现了海盗旗帜。
把他的行踪当做情报卖给了海盗，而没有派出船只跟随袭击，某种程度上也是兑现了对于晴明的诺言。
“晴明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白发的狐狸眯了眯眼睛，如果不在这里做胜负的话，海盗永远以为他安倍晴明是个好掠夺的对象，会像鬣狗一样追逐着他。
那么……他也不必客气了。
而且，他不希望博雅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被追捕的他，那样只会让博雅再度陷入危险。
心里做了决定，晴明便对幽灵船上的物灵下了命令。
海盗们极快的靠近了他们的目标，黑色旗帜上的骷髅头在湛蓝天空下异常明显，然而安倍晴明的船只却诡异的停在海中央。
古旧的船只上残留着海草的痕迹，凶恶的男人低声说着果然传闻是真的，安倍晴明果然拥有装满了宝藏的幽灵船。
突然从古旧船只上投出来的带铁钩的绳索，牢牢勾住了海盗船的船沿，明明晴明的船只上不见水手的踪影，然而那些绳索却异常的多。
没等他们砍断所有的绳索，随之而来的是黑漆漆的东西，黏上了火绳的柏油牢牢贴在海盗船的甲板上，即使用弯刀去挑也不会离开半分。
火绳已经点燃。
火焰沿着柏油燃烧下去，直到贴上木制的甲板。
海盗们这才知道安倍晴明和他们所想的软柿子完全不同。
狡猾的狐狸将猎人耍了一通，转而做起了猎杀猎人的狐狸。
物灵们听从了安倍晴明的指示，虽然它们不能离开幽灵船，却能操纵幽灵船。
海盗船想要退开，可是幽灵船的炮口比他们想得更快，巨大的钢弹喷射而出，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没有一发落空，轰隆的爆炸之后钢弹的碎片就在这艘充满海盗们野心的船上四处飞散，深深扎进船只上任何东西的体内。
水手们手忙脚乱的解着帆上的绳子，掌舵手躲闪不及被弹药碎片扎个正着，海盗船船长几步并做一步奔过去接过掌舵手的职位，自成为海盗船的一员后就一直掠夺别人的鬣狗没想到会遇到这种状况。在炮弹攻击后那艘船又借着风力向他们冲撞过来，其船头前方猛然弹出的金属色泽的撞角，顺着航行的道路，直直插进他们的船腹。
满载野心的船身剧烈摇晃起来，撞角使得海盗船和晴明的船紧紧贴在一起，无论怎样扭转舵都无济于事，海上的狐狸狠狠咬住它嘴中的猎物。
海盗船上不可能有太多人，亡命之徒从来不是很多。
安倍晴明借着绳索轻易就到了对方的船只上，混乱中的海盗来不及有所反应，就被安倍晴明按长船沿落去海中。
他们才知道，这只狐狸不只是商业上的狐狸。
即使战斗也不会逊色他们多少，甚至比他们更为擅长战斗。
在桅杆瞭望台处的海盗决定要偷袭晴明。
小心的攀住了桅杆上的绳索，握紧海盗弯刀突然滑下去，正在和掌舵手缠打在一起的安倍晴明似乎躲不开这个袭击。
“住手！”
棕色的鹿皮高筒靴踩在糖料货船的船沿，波西米亚风格的暗色头巾箍不住一团到处乱翘的头发，只好任其随着海风的方向飞扬，领口装饰着重叠花边的白衬衫因为带着火硝的黑色变成了灰色，前襟原本该好好扣起的地方被拉出一条大大的口子，露出里面的皮肤来，同样有些发黑的罩裤被军工的腰带牢牢固定在肋骨下方几厘米处，腰带上别着手枪以及串联的珍珠琥珀与西班牙钱币作为装饰品。
青年突然出现在这里，挡住了海盗的袭击，打掉对方手中的弯刀，曲膝正中腹部，于是海盗便蜷缩身体弓成虾米掉进海里。
安倍晴明被这边的情况稍微吸引了注意。
回头就对上了一双在人鱼离去以后就在梦里经常出现的猩红色眼睛。
那双眼睛里包含了热烈的感情。
“晴明！”
长出双腿的人鱼露出微笑“我回来了。”
变成能够陪伴在你身边的样子回来了。
“博雅……你……”
“看起来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看着围上来的海盗，源博雅贴近了晴明“那么，后背就交给你了。”
他的人鱼永远充满了朝气。
晴明无奈的笑笑，却也放心的将自己的后背托付给了对方。
相爱，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
明明是人鱼，战斗力却意外的高。
结束了战斗，烈火燃烧了海盗船，两个人累得躺在幽灵船的甲板上。
物灵们识趣的消失了踪影，让船只自由的飘荡。
“晴明……”
源博雅打破了沉默。
“我……”
“博雅想说什么？”
源博雅的脸对上了晴明，身上的衣服因为战斗而有一些血液，额前的头发也被汗水浸湿，敞开的领口露出的肌肉线条，明明作为人鱼的时候晴明已经看过全部然而现在在衣服遮盖下却显出意外的色气。
“我……”
小人鱼积蓄了所有的勇气。
“我回来了。”
再对对方说一遍，仿佛确认心意。
“欢迎回来……”
伸手将对方揽进怀里。
汗液的味道当然不会好闻。
但是……当唇与唇相贴时，两人是否狼狈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
“晴明……”
人鱼的嗓音毫无疑问是美丽的，引得无数水手沉沦堕落的根源。
幽灵船停在浅滩上，借着浅滩上的细沙刮去龙骨上面的贝类，源博雅本来应该帮忙拉住固定的绳子，然而接触到海水之后对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童话故事里得到双腿的小美人鱼向巫婆付出了甜美的声音作为代价，源博雅虽然没有被这样要求，但是他同样得付出一点点交换的东西。
若是接触到太久海水的话，将鱼尾变成双腿的魔法便会失效，直到离开水面足够的时间才能再次恢复。
“我可不是童话故事里的坏巫婆。”
长生不死的海中巫女是这样说的“说不定偶尔还能让您有意外的经历呢。”
偷偷潜进幽灵船，让物灵不要向晴明诉说他在船上的事情，看着那位精明的商人在夜间对于他的思念，心中越发被填得满满的。
结果因为太过于幸福得得意忘形而忘了这件事。
“博雅怎么了？”
失去了双腿而浅滩上又没有足够的浮力让他支撑身体，小人鱼就跌在了浅浅的海水里，变成了搁浅的人鱼。
意识到对方的魔法失效，晴明去拉了对方，想将对方抱起来。
然而被水浸湿的皮肤和猩红的眼睛却是诱人心神的罪魁祸首。
这里有一段消失的H
8
这里原本只是个不怎么出名的海港小镇，因为流传着罗蕾莱女妖的传说而有一些好奇的游客到这里。
酒馆里面的人来来往往，水手们身上带着海洋的气息，搂着陪酒的侍女开了下流的玩笑，许下不经意的诺言，只为换来夜间片刻的温存欢愉。
坐在角落里的男人拒绝了几位女性的邀约，因为那些女性过于出格的动作而逗得脸颊发红，拼命摇头。
明明穿得像个海盗，敞开的领口隐隐约约看得见暧昧的痕迹，可说话做事是异常正经而疏离，仿佛对他们稍微有些警觉。
毕竟那渔网留下的记忆实在太过深刻。
源博雅跟着晴明见过不少人买卖人鱼，如果有能力，两个人会抢在别人之前把那些可怜的生物买下来送回海洋，可是两个人能帮助的终究是少数。
晴明和这些人不一样。
即使融入了人类的社会也不是人类的人鱼抓住自己的玻璃杯，淡酒里面的冰块已经融化，因为温度的差异而在玻璃杯边凝结了透明的水珠。
晴明终于完成了交易回到源博雅身边。
极有技巧性的推开那群女性，暗示对方源博雅和他的关系，让那些女人乖乖退下去不再打扰这边。
“晴明……你的事情做完了？”
“嗯。”
“那么……”
抓住玻璃杯的手收紧透露出主人的紧张。
“什么？”
“能不能在这儿多留一会？”
“博雅有什么事吗？”
小人鱼别过了眼睛，裸露出的脖颈上有晴明的咬痕，“是秘密。”
难得听到对方说出这样的话，晴明有些惊讶，却回答了博雅这样的话“我也有秘密要送给博雅。”
达成了多停留在这个城镇一天的共识，补充了必要的食物和淡水之后收了锚，让重新修整过的幽灵船在小镇周边的海域散步似的航行。
月亮渐渐爬上天空。
他们离镇子有一段距离，用望远镜远眺才能勉强看到一些灯火。
源博雅站在船头甲板上。
丝质的衬衫被海风吹起了下面的衣角，而扎起的长发也随风扬了些许弧度，这是源博雅所熟悉的东西。
带着别人体温的外套盖在他身上。
让身体自动欢悦起来的气息。
是晴明。
“博雅在看什么？”
墨蓝的海面上出了被搅碎的月光与星子没有其它。
“马上就到了……”
博雅的眼睛依旧看着波动的海面。
一点点光从幽深的海底渐渐上升扩散，越来越大，直至飘到海面上，展开了白色的伞面，荧光并不强烈，映衬着海水是星屑的光芒，变成了让人意外的直至心底柔软的冷色。
更多的光在上升。
它们纷纷展开自己的身体。
或大或小，墨蓝的海面在淡光的照耀下变成了深蓝，到最接近光亮核心的地方，已经被染成了浅白。
是月光水母。
隐藏在深海中，只有特定时间才会出现在海面的生物。
似乎整个海洋和天空对调，那些闪烁的水母就成了星星，只要轻轻伸手，就可以摘下这些游动的星星。
“晴明……很美吧……”
小人鱼充满了骄傲，这是难得见到的美景，尤其是对于晴明来说。
想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和大家分享。
因为他爱他。
晴明搂住了源博雅，一个羽毛般的吻落在他的额头“博雅更美。”
站在船头，突然回头让马尾扬起，背后是月亮和水母，猩红的眼睛期待着他的认可，宛如梦幻一般。
“别说……这种话……”
“我也有东西给博雅。”
鲜红的贤者之石，湖蓝的青金石，绞了极细的银线缠绕托举，小小的，却是合适的戒指。
“和我结婚吧……博雅。”
小人鱼却出乎意料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晴明……我们不是……早就结婚了吗？”
出人意料的回答。
“人鱼与心爱的人结合的时候，就是结婚。”
对于人类来说严肃的东西，却早就被血气方刚的两个人在浅滩处做了个痛快。
书里关于人鱼的记载太少太少，以至于狐狸商人也不懂这方面。
不过，他接下来会有很多时间等着对方一一告诉他。
戒指终究戴上去了，别人一眼就能看到。
月亮上升至正空。
五颜六色的尾鳍，眼眸头发皮肤颜色都不相同的人鱼们从世界各地赶到这个小镇子，它们唱着从远古就留下的歌，一首一首，年轻的人鱼们游动着，在水中留下美丽的身姿。
它们与水母共舞，将海水拥抱。
从大海中诞生的属于大海的宠儿。
似乎发觉了幽灵船上的同类，人鱼们游了过来。
它们伸出白皙的手臂，拥抱似的张开。
这是人鱼的洄游仪式。
童话里，小人鱼的姐姐们用头发换来了匕首，告诉她们的妹妹只要用匕首插进王子的心脏，她就可以再变回人鱼活下去。
而若是源博雅后悔，他可以立马跃进他的同类之中，从此再以人鱼的身份活下去。
围过来的人鱼越来越多。
博雅却在晴明怀中摇了摇头。
“我爱晴明……”
“我不后悔我做的决定。”
“我愿意在他身边。”
“即使是死亡。”
一句一句，是人鱼的诺言。
晴明没有说话，只是落了第二个吻，在唇上的吻。
人鱼们倏然散开，然后，更为优美的歌声响起，为他们祝福。
“其实……晴明……我还有事要告诉你……”
幸福的小人鱼在爱人耳边低语。
明白博雅说了什么的晴明更加用力抱紧了他。
如果必有一死，那么我要在上面刻上，我们的欢笑，愚弄了死神和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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